第26章 第二十六章_光风霁月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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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6章 第二十六章

  沉寂良久,段延风缓缓开口道:“所以现在,我们还有可能拿江锦控制他吗?”

  “能,”谭霁回答,“至少在陆源失去执念之前,江锦都是他的软肋。”

  段延风想了想,转问道:“现下一切都布置好了?”

  提及此,谭霁忽又想起一事,忙问道:“对了延卫,之前同你说的那件事,你还没做吧?”

  “是说去江锦那放毒料吗?”段延风答道,“没有,自你打算跟他合作,我就取消行动了。”

  先前蛮军被江锦毒死之后,谭霁出了个损主意,他先知会郭涵摁下了准备发与百姓的公告,改由杜启明发布,顺带言明抓获的那批蛮军也是一夜毙亡,再让府衙应和,这般一来,百姓更相信此祸起于人心,北境毒害百姓、侵略中原之举违背天意,才会如此惨死。此告一出,一则能平定民心,二则,那些蛮军断不会承认同族死于天命,他们会将目光转移到陆源等人身上,反正蛮军也不知同伴是怎么死的,只要从江锦那搜出了毒物,无论什么毒,两方都会争执起来。

  而现在,江锦还有用,谭霁得把他摘出来。

  听得段延风的回答,谭霁松了口气:“我现在有了个新想法,毒料也别浪费,放陆源住处去。”

  段延风明白过来,微微笑道:“这法子有点狠啊。”

  “没办法,”谭霁回笑,“等到江锦对陆源不起作用的时候,这一法子就是送他的杀招。”

  当日,郡边三里外的镇北军照寻常一样驻守着,唯一不同的是,此时诸多将领正守在主营前,等待谭鹤清的调遣。

  谭鹤清看着自己的马,轻轻抚了一把马鬓,崔明昌本要扶她,被谭鹤清一个眼神瞟过,就缩回了还没来得及伸出的手。

  众将面前,主将的威严不能压,士气不能减。

  谭鹤清牵着缰绳,跨步上了马背,利索得与平日无甚差别,就好像没受过伤一样,但只有谭鹤清自己知道,方才上马时不小心牵到了伤口,她手心冒出的汗已经微微沁入了缰绳。

  谭鹤清掉过马头,走了几步又绕回来,她回望众将:“这下行了吗?”

  一参将犹豫道:“将军……您别勉强。”

  “我说可以就是可以,没什么勉强不勉强的。”谭鹤清面无表情回了一句,随即不待其他人开口,直言道,“成了,咱去抓北境那些异想天开的狗崽子。”

  诸将劝不过她,只能全然听命。

  秦卓先声喊道:“末将愿追随将军出征!”

  诸将同喊:“愿追随将军出征!”

  谭鹤清微微勾唇,看向沙海的目光中满是锐利:“走!送加沙格一份大礼!”

  那日,是谭鹤清被军医说勉强能上马的第一日,她亲自率军偷袭北境领地,带着未完全愈合的伤口手刃数敌。

  谭鹤清斩落了面前壮汉的人头,对着一干嘶吼的蛮军,用北境话嘲讽道:“告诉加沙格,我们中原讲究礼尚往来,他烧我粮仓,害我将士,他儿子的人头我就带走了!”

  有蛮兵冲上前,欲攻向谭鹤清,不及她动手,一旁的秦卓已经横刀策马而来,收了那蛮子的人头,一边细声道:“将军,这就够了,我们回去吧。”

  “哟,秦将军居然也会适可而止了?”谭鹤清挑眉调侃了一句,随即感受着胸腹有伤口溢裂的迹象,便淡了语气,“行,回去。”

  此番完全是大胜而归,既报了上次加沙格偷袭之仇,还顺带收下了加沙格长子在内的几个北境重将的人头。

  归营之后,将士们喜极而泣,谭鹤清望着他们,对一旁的崔明昌嘱咐:“叫厨子今晚烧点好菜,犒劳犒劳大家伙。”

  崔明昌领命退下,秦卓问道:“将军,您是不是伤口复发了?”

  谭鹤清面不改色回道:“没有。”

  秦卓微微皱眉,可惜他不是崔明昌,被谭鹤清糊弄两下也就给带偏了。

  “四月了,”谭鹤清淡淡说,“这仗再不停,陛下估计又要动和谈的心思了。”

  闻此,秦卓果然掉转了注意力,他略略咬牙道:“就凭北境现在的境况,大陈完全没必要去讨好他们。”

  “是,但他们打不过我们,我们也讨不着好处,”谭鹤清眯了眯眼,“以陛下的性格,定是要主动求和了。”

  两军对峙,受苦的往往都是百姓,战争一日不停,就一日民心不定,北境八族几乎是加沙格一人说了算,而大陈统治整个中原,失了什么也不能失人心,如果不逼加沙格先开口,大陈受不住这个压力。

  谭鹤清脸色微沉,冷冷吐出一句:“加沙格不配跟大陈提条件。”

  秦卓见她面色不虞,略微忧心道:“将军,您不会是想……”

  “北境若是老老实实不那么痴心妄想,八族也不会至今仍被排外,互市日后还得开,北境人也不是不能来中原。”谭鹤清冲他一笑,“加沙格就要来了,这次好好给他上一课,让他知道什么叫做安分守己。”

  秦卓明白了谭鹤清的意思,肃立回道:“悉听将军吩咐!”

  谭鹤清拍了拍他的肩:“行了,找人去郡内传报,我要直接交到杜军手上。”

  “是!”

  当夜,郡内一片安宁景象,哪怕白日闹得再怎么人心惶惶,入了夜,人们还是一一安歇下来。

  段延风踩着夜色登上城楼,与杜启明并肩站立,面向沙海。

  “小谭公子说是今晚?”见段延风来了,杜启明没看他,直接问道。

  段延风“嗯”了一声:“准确说是这两日,况且方才不是才收到军营传报,加沙格长子没了,他不会咽下这口气的。”

  “加沙格仁慈又残暴,他不会允许自己被这么践踏在别人脚下的。”

  杜启明叹了口气,有些感慨:“要结束了。”

  段延风附和:“该结束了。”

  战争要结束了。

  两人站在楼上吹了会风,段延风先转过身看了过去:“督军都安排好了?”

  杜启明微怔,发觉他喊的是“督军”而不是“杜军”,当即面容严肃了些:“药已经下了。”

  段延风点头,补上一句:“那就期待城防军的表现了。”

  他正待离开时,杜启明跟着转过身:“延卫稍慢一步……”

  段延风寻着话音转过头,但话未说尽,他忽的拿出暗器划了过来,杜启明只觉银光一闪,还不及反应,就听见了“咔嚓”的折断声。

  杜启明微怔,转眼看见段延风手中整齐断成两截的木箭,脸色顿时一变。

  如果不是段延风抢先一步,这箭对准的就是他的胸口。

  杜启明忙冲着不远处的卫兵喊道:“点火!敌袭!”

  段延风抽出一把短匕,和杜启明对视一眼,说道:“有什么话留着明日再说吧。”

  “督军专心对敌,郡内的贼人我去解决。”

  随即,段延风就着话尾向城中而去。

  更深露重,谭霁闭上了窗户,转头见小北还在那支棱半天没着的火盆,便拦了一句:“点不着就算了吧,这个时候了,你也快些去休息。”

  “不行啊,虽说这天在转暖,但今日骤然降温,公子别冻一晚上又着了病。”小北絮絮叨叨说着,又一次失败之后,他叹了口气抱怨道,“怎的偏偏今日柴火潮了……”

  小北转过脸,看见谭霁坐卧在床上盯着自己,马上放轻了语调:“公子若是累了,就先睡下吧。”

  谭霁没动,微微蹙眉道:“你不觉着有点怪吗?”

  “怪?哪里怪?”小北摸了摸脖颈,疑惑道。

  谭霁目光缓缓转向才关上的窗:“今夜太安静了。”

  小北愣愣回了一句:“夜里都睡熟了,安静不是正常吗?”

  谭霁摇了摇头,没回答。

  平日里安静,怎么也有一些细响,像是风声,树叶声,甚至间隙能听见一点鸟叫。

  但今日这安静得有些诡异。

  就有点像是……死寂。

  谭霁心下不安,念及他们布置好的计划,他掀开被子起身,小北忙过来扶他:“公子是要去哪?”

  谭霁在小北的服侍下穿戴好衣物,直到踏上靴子才回道:“去外边瞧瞧。”

  小北一头雾水,但又不能把他摁回去,只得跟着自家小公子往外走。

  谭霁从厢房一直走到前院,除却守夜的侍从外没见到别人,小北劝慰道:“公子,这不是没事嘛,外边露气重,你只穿件外袍,别冷着了……”

  谭霁直觉不对,却只摇头,没开口。

  恰巧,一巡视的侍卫走近,同谭霁点了下头:“小公子,还没睡呢。”

  谭霁瞧了他一眼,微微带笑:“房里的柴火潮了,冷得不行,去厨院换批新的。”

  小北:“?”

  他家公子什么时候说了吗?

  那侍卫看了看两人,又问:“这点小事叫底下人跑跑就好,何必劳您亲自去一趟。”

  谭霁不好意思地笑了笑:“这……夜里饿着了,想着顺带去寻些吃食。”

  闻此,侍卫斟酌片刻,又说:“公子金贵,要不我陪您去吧。”

  谭霁当即摆手道:“侍卫大哥,你这还在夜巡呢,我也不好打搅,有侍从跟着就行。”

  说着,他隐蔽地将手伸向了小北。

  小北后背被谭霁轻轻一掐,顿时一个激灵,立马笑着说:“这位大哥,我们公子有些怕生,您谅解谅解?”

  那侍卫望着谭霁,不知想到了什么,犹豫一会就辞过离开了。

  谭霁脸上的笑意散去,望着那侍卫的背影,对小北说:“看出什么了吗?”

  小北有些紧张,背后已经开始冒冷汗了,他磕巴了一下,才将话语整理好:“方才那人……我在府里没见过……”

  谭霁点点头,冷声说道:“府里的侍从被调换了。”

  “不会……不会是蛮子……”小北被自己的想法给惊到,但话还没说完,他就看见了谭霁沉下去的脸色。

  小北忙左右看看,拉着谭霁往厨院走:“先走,别被他们发现我们知道了。”

  两人一边走一边观察四周的“侍卫”和“侍从”,每看见一张陌生的脸,心里就凉上一分,等走到厨院时,竟没有一个是熟悉的人。

  小北脸色已经难看得藏不住了,谭霁拍了下他的胳膊安慰:“只是一两个时辰,他们不可能悄无声息解决掉督军府所有人,那些被他们替换的侍从估计只是被关起来了。”

  小北点点头,但还是不太能安心。

  道理知道归知道,但还是很难从情感上接受,总是让人忍不住去想,万一呢?万一人真的已经被他们处理了……

  “没有万一,”谭霁猜透了他的想法,肃然道:“既然我没事,就说明这些人过来是有目的的,而且他们不想打草惊蛇。”

  闻此,小北动了动唇:“公子……他们来督军府,能是为了什么?”

  “至少目标不是我,”谭霁转向城门方向,“杜军守在城门,烽火没点起来,就说明他们还没有动作,这伙人专门挑他不在的时候来……”

  谭霁忽的瞪了下眼:“杜军总不会把军务机密都放在府里了吧?”

  可除了督军府,杜启明也没别的地方处理这些。

  谭霁脚步一顿,正要转身跑去书房,又停下说:“不对,他不可能把东西放在这么明显的地方。”

  况且这群人少说来了一个时辰,这么长时间还没找出来,就更能说明问题了。

  “那公子,我们该做什么?”小北挺直了胸背:“您别丢下我,我也能做事的。”

  谭霁看了看他,忽的笑了一下:“对了,你还得帮个忙,替我回房。”

  小北:“公子是有什么东西要拿吗?”

  谭霁:“不是,让你装一下,假装我留在房内,方才出来晃一圈估计不少人看见了,肯定会有人盯着我。”

  小北:“……”

  两人抱着柴火回了住房,互换了衣物后,谭霁推开门去了隔壁,转从窗户跳了出去。

  谭霁一边观察四周一边绕行至前院,待得摸进杜启明的书房时似乎都没人跟上来。

  推开书房的门,他望着整洁如同打扫过的房间,好像之前的一切都仅仅是自己的猜想。

  谭霁将手摁在书架,借着月光看见架层上的落灰隔出一条明显的线,却没与书角对齐,忽就笑出了声。

  他没动,只轻声道:“不知道阁下是何人,但既然跟了这么久,还是出来说话吧。”

  见被发现了,那人索性直接从暗处走出:“看着身形就觉得像是小谭公子,没想到你还能想到这法子。”

  谭霁转身,见到那人的脸时微微一愣,随即点头道:“陆领军。”

  陆源笑了笑:“现在想想,之前那些主意都是你出的吧?”

  谭霁答道:“算不上,大家一起商议出来的。”

  陆源瞧了瞧谭霁,轻啧一声:“你居然连江锦都策反了。”

  “这怎么能叫策反,陆领军难道不是假意与加沙格合作的吗?”谭霁浅浅一笑,“只不过是我们目标一致,互相帮下忙而已。”

  “但我没想到的是,陆领军居然能装到这种地步,现在这又是做什么,为加沙格盗取军中机密?”谭霁略带挑衅说道,“谭某盲猜,领军是要找布防图吧。”

  “小谭公子确实聪颖,就是想的太多,”陆源不接他的挑衅,“我只是瞧着有人行踪成疑,跟过来看看罢了。”

  谭霁朝后一靠,动作隐秘地摸上了书架,一边同陆源绕着弯子:“领军这话说的,谭某可就当作您愿意与我们合作了。”

  陆源笑而不语。

  “既然如此,”谭霁又补上一句,“在这耗着也没意义,不如您带我去看看府中原来的侍从被关去了哪,想来领军也没对这些可怜人下手吧?”

  “可外面都是加沙格的人,我总不能光明正大带着你出去晃,”陆源的视线移向谭霁的手,“小谭公子也该给出点诚意来吧?就比如,你手上拿着的东西。”

  谭霁跟着看向手中才拿起来的图纸,转同陆源笑道:“陆领军,这可不行,您要是拿到手了,转脸就给我关起来怎么办?”

  “小谭公子既是个聪明人,就该知道,有舍才有得。”

  谭霁微微颔首:“过誉,拙人一个,手中没点东西做要挟,我可不敢轻易下决定。”

  陆源看着他将那图纸收起来,忽然淡淡笑道:“我猜,小谭公子其实也不知道东西放在哪吧,不然何必如此装腔作势。”

  谭霁挑眉:“看来领军是是搜过这了?可照领军所说,我得督军器重,又在这府中呆了这么些日子,好像多知道一些也不为过吧?”

  “小公子说的是,但你知道的是不是太多了点?”陆源逐步走近,“在你进来之前,你站着的那位置什么都没有,我们也没找到暗室。”

  当然没有,那图纸是谭霁临时抓来的,原本就藏在手中,只是做了个假动作给陆源看而已,明知书房找不出什么还往这跑,只不过是为了吸引他们的注意力拖延时间。

  谭霁脸上笑意也淡了,他跟着陆源的动作后退一步,与他保持距离:“陆领军,您是想强抢吗?”

  陆源无奈笑了笑:“不是聊合作吗?我只是想好好谈谈。”

  谭霁摇了摇头:“陆领军,谭某手无缚鸡之力,您这是叫我为难。”

  陆源轻笑一声,当即跨步捉向谭霁藏着图纸的右手,谭霁自知躲不过,左手指尖夹着段延风给的刀片向他脸划去,陆源闪身躲开,才发现谭霁转了方向,撕破衣袖后退了一大步。

  陆源攥着一片碎布,淡淡望了谭霁一点:“手无缚鸡之力?”

  谭霁笑答:“正是因此,才更要学点防身功夫。”

  陆源冷哼一声,再度冲上前,谭霁借着身量细小躲开了几次,来往交手间,陆源发觉他只是动作快,只退不进,索性不再躲他假把式的攻击。

  果然,下一次谭霁假意挥拳砸向他的脸时,陆源眼角一抽,但还是抑制住没躲开,谭霁却在挨上他脸的时候犹豫了片刻,借此,陆源猛地捏住谭霁的手,在他的惊呼声中将人反锁住。

  陆源懒得再同他装模作样,冷笑一声道:“不是想去看看那些可怜人吗?现在就带你去。”

  谭霁背对着他,没吭声,陆源只从背后见他垂着头的丧气模样,而没看见人嘴角挂着的那抹得逞的笑容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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