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54章 第五十四章_光风霁月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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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54章 第五十四章

  在谭霁惊诧错愕的目光中,肖庭瑞将一切缓缓陈述出来。

  “我们肖氏早年是从主家旁支脱离出来的,当时一位先辈喜好制药,但却意外制出了这副毒药,毕竟是药三分毒,没谁说得准做出来的药是绝对无害的,那位先辈也因此觉得愧对先祖和家族,主动要求被族中除名。”

  “其实只是无意做出毒药,只要没伤着人,那都不至于做到这种地步,偏偏先辈当时是为了治疗一种盛行隐疾,间接害死了不少人。”

  说到这,谭霁愣了愣,试探着问了一句:“肖兄说的那个隐疾,是‘勾暑’吗?”

  肖庭瑞没想到谭霁能猜到,微微一愣后点头道:“是,小谭公子怎么想到的?”

  谭霁抿了抿唇:“恰巧之前见过。”

  肖庭瑞闻言瞪大了眼:“这…怎么可能?这毒物现今不是已经泯灭了吗?”

  “一月前塞北发疫时,缉拿的要犯一夜毙亡,后经查证为奸人有意为之,”谭霁言简意赅道,“交代出来的是,那毒是从西域购进的。”

  肖庭瑞微微蹙眉,捏了捏手指。

  这话透露出来的要素太多了,他一时找不到接下去的话头。

  “前朝旧疾。”谭霁一字一句说出来,忽然笑了笑,“也太凑巧了吧?这么多事碰到一起,我总是忍不住觉得有人暗中引导。”

  肖庭瑞不懂他说的是什么意思,但依旧安慰着:“一件件来吧,先把你中毒的事解决掉。”

  谭霁抬头看他:“肖兄有法子?”

  “这毒难治,找不到病根,不是因为不好找,而是它本来就是无根的。”肖庭瑞又将手搭在了谭霁的筋脉上,隔着薄薄一层皮肤都能看清里面的脉络,他用指腹顺着朝上轻轻一滑,一边继续解释着,“你看,你这筋脉都较旁人更为青重,就是因为毒素藏在其中。”

  “小谭公子知道此毒为何以‘聚寒’为名吗?”

  谭霁斟酌道:“心火散至全身,寒气聚齐消逝。”

  “那应该是你自己推测的说法吧。”肖庭瑞静静说着,“确实可以这么理解,但实际上,‘聚’确为聚集,但这个‘寒’字,面上是为了与‘勾暑’相对应,也代指中毒者的血脉。”

  “‘聚寒’无根,它的寄居发散是吸□□血所致。”

  听了这些,谭霁下意识抓紧了手边的被褥。

  他轻声问道:“能治吗?”

  “此毒有解。”肖庭瑞缓缓道,“其实只要一直好好养着,补的总比耗的多。”

  谭霁又问:“有没有一劳永逸的法子?”

  肖庭瑞的意思他明白,却接受不了,说的那句“一直养着”,不单是叫他拿药食吊着命,因为年纪渐长,毒素扩展越快,损耗的精力越多,到后来为了减低损耗,他就只能躺在床上等死。

  这是谭霁无论如何都无法接受的。

  “有,”好在肖庭瑞说出了下一句,“此毒有解药,只惜肖某无能,不知何处可寻。”

  谭霁抿了抿唇,但也知道肖庭瑞已经够尽心了,不好多要求人,他轻轻垂首道:“肖兄有心了。”

  肖庭瑞叹了口气:“严蔚为你抓药的时候,我还当是谁用这么些补品,那些药确实有用,但也不宜多补,我这同你重写一方药吧。”

  谭霁勉强笑笑:“有劳肖兄了。”

  不多时,肖庭瑞就将写好的方子递了过来,知道谭霁自己看得懂,他也不多言,只依照叮嘱病患的习惯说道:“原先那方子压得太狠了,不见病的时候是方便你行动自如,但等到犯起病来也会越凶狠。”

  反观现在的药方,虽然也是压制,但效力没有那么猛,除了更加体弱要多注意以外,旁的也没多少事。

  “我知道你现在有要事处理,所耗心神不少,东洲这担子又重,用哪一副,全看你自己。”肖庭瑞又说道,“我过来的时候就嘱咐严蔚给你煎药了,等你考虑好,就可以服用。”

  谭霁没回他的话,眼睛仍盯着肖庭瑞新写的那副方子。

  良久,他慢慢放下手,抬头看向肖庭瑞,在其疑惑的目光下轻声开口。

  “这是我最开始用的方子。”

  ————

  汴溪。

  用段延风拿出来的药丸给祝衡喂下,没过多久人就安静了下来,顾怀言替他擦着因心神疲累出的汗,一边听谭鹤洵缓缓叙述着要事。

  “府衙各处的人都规整好了,面上大伙都挺乐意的,现在也省下了你的位置,你自己有什么想法吗。”谭鹤洵像是嘴上随意说说,语气淡淡的,“快一天了,你总不能整日守着明琰。”

  顾怀言的目光仍停留在祝衡的脸上,轻声回道:“子洵兄安排吧,我都行。”

  就知道他会这么回答,谭鹤洵不得不提醒:“那我现在安排你跟城防军一道去守城,你去吗?”

  顾怀言总算看了过来。

  “行了,这天也不早了,你去歇息吧,”谭鹤洵放缓了语调,“看顾病患也不是你这么看的。”

  顾怀言默了一会才开口:“郎中说他可能今晚会醒过来。”

  谭鹤洵望着他有些落寞的模样,没有说话。

  两人这样静静待着,忽然间,床上的人猛地咳嗽起来,他两又立刻转了过去。

  顾怀言给祝衡抚了抚胸口,一边紧张问道:“明琰,明琰?你醒了吗?”

  回答他的是变了节奏的喘息声。

  祝衡慢慢睁开了眼,一偏头,就见着顾怀言一脸担心地坐在自己身边,那副憔悴样子像是累了不少,一点平日里精装饬置的样子都没有。

  祝衡有些使不出力,他慢慢抬起手,被顾怀言慌忙握住,祝衡一动不动看着他,开口的嗓音沙哑得几乎没声:“府衙……如何了?”

  重复了一遍,顾怀言才听清人说了什么,他眼中闪过一丝复杂,末了还是认真答道:“出大事了,你快点好起来,府衙现在缺不得人。”

  祝衡微微皱了下眉,像是没听懂,后边的谭鹤洵走过来,缓缓解释道:“死了不少重官,现在人手紧缺,官员一夜毙亡的事还没头绪,你能提供些什么吗?”

  “子洵兄!”顾怀言看了他一眼,“明琰才刚醒……”

  谭鹤洵看向祝衡,闭上了嘴。

  缓过一会,祝衡终于理清了思绪,他搭着顾怀言的手坐起身,靠着床头说道:“怀诚,你让我跟谭侍郎说。”

  用的称呼是“侍郎”,就说明他要谈正事。

  顾怀言知道祝衡的性子,拦不住,他轻轻叹了口气,问道:“要我回避吗?”

  “不用,”祝衡的语调很慢,应该是累着了,但头脑还是清醒的,“先说说祝府出的事,要是漏了什么,你也好帮着补充。”

  顾怀言愣了愣,他原先闭口不提,就是以为祝衡会掩过祝家的事,没想到这会他就这么坦诚地说出来了。

  倒不是他觉得祝衡会把家国大义放在亲属之后,而是祝观牵扯出来的事实在太多。

  祝衡没有从昨晚的事说起,而是□□裸开口一句:“祝观通敌叛国,罪不可赦。”

  语闭,谭鹤洵忽然道:“你发现多久了?”

  这么一问,愣然的变成了顾怀言:“不是,明琰,你早就知道祝观有问题了?那你还要跟他走?”

  乍一说出这话,有些纠纷不清,祝衡顿了顿,决定从头说起。

  “建元十三年末,我刚入汴溪府衙没多久,就发现祝观不对劲了。”祝衡回忆道,“那会他常年不在家,跟父亲母亲也不亲近,要不是阿岚总喜欢缠着他,我或许都发现不了他的问题。”

  那年祝岚刚过童生试,年纪那么小,祝家老爷觉得这孩子有望,就把他送到了祝观身边教导,祝观虽不喜幼儿,尤其祝岚还是个闹腾性子,但作为大哥,该尽的责任也都尽到了。

  祝岚难得有大把时间跟大哥呆在一块,比起不苟言笑的二哥,温和的大哥更让他下意识亲近,往往是粘着人就不走了,每回都要祝衡亲自前去,瞪一眼,才会乖乖跟着离开。

  祝观比祝衡大了将近六余岁,早年就搬离了祝府,虽然隔得不远,但亲情也就这么慢慢淡了下来。

  有一回祝衡前去接祝岚时,这孩子独自坐在书房习帖,祝观不在,他难得这么听话,但等他练完之后看见了祝衡,头一回抗议不愿离开。

  祝岚拧着脖子朝后跑,那会的祝衡也是太年轻,想也不想就伸手去捉他,挣扎间,祝岚无意撞翻了案几,书页倾洒一地。

  祝衡是在整理的时候,看见了案几底下隔层中藏着的来往信报。

  当时他就愣住了。

  兄长的私密书信,他本不该随意拆看,偏偏漏出的页脚,印的印章有些眼熟。

  祝衡的书没少看,那章上刻印的字迹走势,是西邯人的习惯。

  那天他没多说什么,将案几收理好之后就带着祝岚回了家。

  但从那之后,祝衡便有意无意观察起了祝观的动静,甚至暗自期望过是自己多想了,但结果格外令人失望,祝观确实在和西邯暗通条款。

  更可怕的是,最早的联系可能是从十一年就开始了。

  这说明西邯刚归附东陈,就在有条不紊地规划谋反。

  在东洲,在汴溪,至少有一个祝观,那其余四郡、塞北和边南是什么情况,就更说不清了。

  怕是谁都不会想到,祝衡之后的沉默寡言,不光是天性使然,更有祝观的缘故在其中。

  多说多错,他不敢随意动手。

  “十三年末到现在,不到四年,你就一直将这事埋在心里不说?”谭鹤洵静静问了一句,语气平淡,听在顾怀言的耳中却莫名有种质问的意思。

  他忍不住帮忙辩解:“那会明琰才多大,他能把这事瞒住不说就够不容易了……”

  “那会多大?他已经十九了。”谭鹤洵不赞同他的话,“祝衡?”

  祝衡默了一会,才缓缓回道:“我也想过告诉别人,但经祝观这么一事,我不确信身边人有多少人能让我透露这件事。”

  人多口杂,万一谁就说出去了。

  顾怀言皱眉转头:“你跟我也没说啊,连我你也信不过?”

  祝衡瞥他一眼:“跟你说有什么用?”

  还不是白添一个人心急。

  顾怀言哑然。

  他比祝衡还要小上两岁,哪怕现在长得比他高上不少,也确实没他稳重。

  谭鹤洵点头表示明白,祝衡那个处境,换了谁都不好过,就像顾怀言说的那样,他能稳住心神不透露出去就很艰难了。

  于是谭鹤洵继续道:“那昨晚的事,陈述一下吧。”

  昨日谭鹤洵离开后,祝衡也离了顾家。

  父亲晨时同他说,今晚祝观会回来,他多少留了个心眼,心里觉得不对。

  那日跟谭鹤洵商量出来,两人在于流匪的归属上达成了共识,对于同样与西邯有关系的祝观,他不得不多想。

  也太凑巧了,怎么赶堆赶一天来了。

  一家人端住了面上的和美,祝观也如同往日一般做出温和兄长该有的表现,当时他笑着问了祝衡一句:“这趟过去,阿衡也该升了。”

  祝衡一直是不咸不淡的样子:“还能往哪升,也得兄长先升才方便给我腾位子。”

  笑闹间,家宴也就过去了,祝观将他喊进了书房,说是有正事要聊,结果扔出了一沓书信,示意他去看。

  祝衡只瞟了一眼,没有上手。

  那是这些年来,祝观与西邯通报的传信。

  “你好像不是很惊讶。”祝观笑着看他,“什么时候发现的?”

  “好些年了。”祝衡言简意赅回道。

  “既然一直没揭穿,大哥就当你是有想法的。”祝观继续道,“我知道你心里念着百姓,大哥也一样,府衙那群贪官污吏做的事,早就看不下去了。”

  “你看看西邯百姓们过的是什么日子,再看看我们。”祝观面上闪过一丝痛恨,“跟我一起吧,大哥不想伤害你。”

  那日祝观归府,接到的就是解决祝衡的调令。

  祝衡没直接给出回复,反而问道:“大哥如何认为,归了西邯,东洲的现状就能改变?”

  “他们只是刚伸出手,东洲是第一步,如果成功攻占,那还好说,但如果不成呢?”祝衡点醒道,“大哥,该收手的是你。”

  祝观忽然笑出了声:“你是在怕死吗?”

  祝衡没回答,继续道:“因为你是我大哥,今日之事就当没说过……”

  “我是当真没想到,你祝明琰居然怕死。”祝观笑着打断了他的话,“来不及了,阿衡,你要是不跟我走,只有死路一条。”

  话音刚落,门外就断断续续传来了喊叫声。

  祝衡皱起眉:“你们做了什么?!”

  “出去看看不就知道了。”祝观面上带笑,引着祝衡朝外走去,“已经开始了,考虑好了吗?”

  祝衡冷静下来,现在谭鹤洵在汴溪,但凡他能安然无恙地回来,一切都还有救。

  祝观转过身时,正好看见祝衡一副咬着牙做出重大抉择的模样,不由开始期待他的回答。

  “我…跟你走。”祝衡说道。

  结果是意料之中的,但祝观原以为要肥多少口舌描绘生民疾苦,祝衡才愿意跟他离开,没想到一两句要他的命,自己弟弟就撑不过了。

  祝观笑了笑,心里还是疑惑,他是了解祝衡的,无论如何也不相信,这人会这么轻易松口。

  两人朝前院走去,不知何处冒出来的人手干净利落地解决了府中侍从,看见祝观,有人上前递过来一把剑,他抬手试了试,转手就交于了祝衡。

  “杀个人给我看看,”祝观说道,“表示你跟这里彻底断绝的决心。”

  祝衡咬着牙,握紧了手中的剑。

  见他没动作,祝观问道:“不敢?”

  “你是想这把剑插在别人的躯体上,还是你的?”

  “大哥……”祝衡的手微微发抖,有些握不住,“我没杀过人。”

  看着被专门捉过来的侍从,祝观轻笑一声,手把手让祝衡提起了剑,在他惊愕的目光中捅穿了那人的胸口。

  侍从的血喷溅在祝衡的脸上,他当场推开祝观后退,瞪着眼,头一回如此失控。

  祝观拔出剑,慢慢朝祝衡走近,冷声命令道:“站起来。”

  祝衡抬头看他,喘着气没有回话。

  “我说站起来,”大概是意识到自己的声音太冷了,他放轻了语调,“阿衡,站起来,适应了就好。”

  祝观伸出了手,祝衡凝视着他,良久,终于搭着那只手站起了身。

  “祝观……”祝衡的声音微微发着抖,“我可以跟你走,但别逼我伤人。”

  看着他泛红的双眼,祝观知道自己是触到人底线了,便勉强退了一步:“我不逼你了,但阿衡,你也知道,想换得平安,总要有流血的。”

  祝衡不回话,就这么冷冷盯着他。

  当祝观以为他不会开口时,祝衡才缓缓吐出了一句:“那是别人,不是我。”

  说完,他像是恢复了平日里面不改色的冷静模样,直接忽视了才死去的侍从,静静问了一句:“走吗。”

  祝观心里满意,笑笑说道:“当然走,但先得把所有人处理掉。”

  祝衡眼角微动,但没有阻拦。

  看着祝观吩咐身边的人,他慢慢将腿侧的手握成了拳。

  但凡他有点能力,但凡他能早些将此事透露出去……

  正晃神间,远处忽然传来了撕心裂肺的喊声,少年人的声音清澈,哪怕喊破了音,都能听出是谁。

  “祝观!”祝岚手里执着剑,眼角还挂着泪,“你拿命来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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